順昌十年夏, 回京不過兩三年的林如海又被今上外派到他最熟悉的江南，任正四品的知州。因為清河郡主懷有身孕，再加上次子林玉桐與幺女林珺玉年紀尚小，在沒有母親隨行的情況下也不便一起帶走, 所以林如海只帶了進學的嫡長子林玉松一同上任, 將嫡次子林玉桐托付給林家老太太和林家太夫人, 而幺女林珺玉則隨懷孕的母親清河郡主一起回福親王府暫住。

好不容易盼回獨女和外孫的福親王妃當然不想女兒又隨女婿一走就是五六年，所以纏著女兒女婿，好說歹說才令清河郡主同意在福親王府呆到月子結束，然後又從林家接來外孫女親香親香。

若非林玉桐要去姜家幼學接受啟蒙教育，福親王妃巴不得將三個外孫全都留下。反正她院子大，而且福親王府又不是養不起。

“母親，您這也太過了。哪有家裏無事的外孫常住在外祖家的道理？您這麽做，又將大哥大嫂置於何地？”已經有五六個月身孕的清河郡主艱難地捧著肚子, 費力地勸道：“您把珺玉接來也就罷了, 畢竟是個女孩，也能跟大哥家的玲兒做個伴兒。可將玉桐也接來那就太過了。夫君好不容易才將玉桐塞進姜家幼學, 他正是上進的時候, 您可別耽誤了他。”

“你這又是什麽話？玉桐是你兒子，但你也是從我肚子裏出來的。難道我這個當外祖母的還會害了他不成？”福親王妃沖著清河郡主翻了個白眼, 將兩歲大的林珺玉摟在懷裏，拿著小兔子布偶輕哄著。

清河郡主嫁入林家十年，雖然在第一年裏肚子沒什麽動靜，但在隨後的幾年裏很快生下了長子、次子、長女。她和林如海婚後的大部分時間都呆在江南, 沒有正兒八經的長輩在上頭催著，更沒有按耐不住的小妾通房在下面候著，再加上福親王府在一旁嚴防死守著，林密妍這個大姐力證了林家這一代應該是沒什麽生理困難，所以心寬無憂的清河郡主和林如海夫妻恩愛，兒女緣不薄。

智力嚴重拖後腿的林家太夫人幾次想在清河郡主懷孕時塞個通房過去伺候，結果還沒動手就被林家老太太罵進小佛堂裏冷靜冷靜。甚至連同住一條街的福親王妃都聽了消息，差點把鼻子氣歪地上門找林家太夫人battle。

“你那個婆婆是個沒腦子的，好在你婆祖母和夫君都是明白人。”福親王妃向來看不起林家太夫人，覺得這麽個二百五還是早點死在林家太夫人前頭比較好，省的她哪天被氣死：“宮裏的皇後娘娘還問起你的情況，我瞧著三皇子後年就得選妃，搞不好皇後娘娘還要招你進宮問問。”

“找我問什麽？要是皇後娘娘想了解適齡世家女的情況，不應該找母親您嗎？還有三皇子繼位不是板上釘釘的事嗎？宮裏就四位皇子，最受寵的兩位都是嫡出，而剩下的兩位，一個被母族拖累死，一個身子被親娘搞誇。皇帝堂兄是瘋了才會選他們做繼承人。”清河郡主也聽過林如海嘀咕皇帝怎麽還不立太子，於是就著回娘家的機會拉著母親問道：“皇帝堂兄可是繈褓時就被立了太子，怎麽三皇子都快選妃了，皇帝堂兄還不立太子。”

“禁言，這話是你能說的？隨意摻和立儲之事，你也不怕惹禍上身。”福親王妃氣急敗壞地敲了下清河縣主的額頭，小聲罵道：“真是一孕傻三年，你可別在外頭說這事。”

“我這不是回了家，當著母親您的面才嘀咕兩句嗎？”清河郡主討好地拉了拉福親王妃的胳膊，又附小做低地說了兩句好話，才讓福親王妃輕哼一聲後勉強放過她，示意清河郡主給她倒杯茶潤了潤嗓子，才開口道：“你父親跟我說，三皇子也就這一年的功夫就要封太子了，總不能讓三皇子大婚後出宮去住吧！”

“真的假的？”清河郡主多問了一句：“那東宮那邊……”

“已經在清了，內務府今天早上才得了要重修東宮的命令。”福親王妃嘆了口氣道：“否則我也不會這麽肯定這事。”

清河郡主聞言松了口氣，連肩膀都下垂了幾分。

太子立了就好。

否則林家要是倒了，她的幾個孩子連同娘家都逃不了。

“你呀！好好養著身子，把這孩子平安生下才是正理。其餘的就由你夫君和你父親操心。”福親王妃將睡過去的林珺玉交給乳母，讓清河郡主別再想七想八的。

她這一生除了子女緣不厚，其餘的都還算順遂。

閨閣時父母疼愛，兄弟照顧；出嫁後夫君寵信，婆母慈愛。

對於福親王妃而言，只要清河郡主過得好，她就什麽也不用擔心了。

只可惜命運弄人，福親王妃從未想過自己中老年還要遭受一次差點讓她撐不住的致命打擊。

…………

……

“娘娘，娘娘。”林密妍是在寅時被人叫起的。

芙蓉出嫁後，林家找來一位決定在宮裏混成老嬤嬤的榮姓姑姑作為接替者。

林密妍乍一聽還以為是容嬤嬤，但細細問過後，才知道此“榮”非彼“容”。

只是看榮姑姑那副眉頭從未燙平的嚴肅樣，林密妍總有種自己是烏拉那拉氏皇後的趕腳。

“出什麽大事了？”大晚上被叫起來的林密妍並沒有起床氣，畢竟榮姑姑和李福都不是第一天伺候她了，若非是大事，他們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把她叫起來。

“宮外剛傳進話來，說是，說是清河郡主薨了。”李福趕緊喚來宮女給林密妍梳洗，又讓幹兒子小福子守在門口，時刻準備去請太醫。

“什麽？”林密妍躲開榮姑姑要給她整理頭發的手，按住李福的肩膀難以置信道“你給本宮再說一遍？清河怎麽了？”

“娘娘，清河郡主薨了。是福親王府親自傳進宮的消息。”李福額頭觸地，背上的冷汗將官服黏在皮膚上：“郡主娘娘昨夜子時難產，雖然福親王妃和娘娘您早就讓太醫院的院判和女醫在福親王府候著，可是郡主娘娘胎太難生，待林家小公子落地後，郡主娘娘還是大出血地去了。”

“不，怎麽會這樣？清河幾天前還好好地進宮給本宮請安，怎麽會……就這麽去了？”林密妍眼眶發酸地扶著床，心裏突然湧起一種可怕的猜測。

難道正因為她改變了林家的命運，讓林如海娶了賈敏以外的人，才會導致清河郡主難產而亡嗎？

清河郡主她還不到三十，膝下有四個孩子，又是福親王妃的獨女。她這麽一走，幾個孩子和福親王妃可怎麽活。

“娘娘，您可千萬要穩住啊！林家的老太太和太夫人已經趕去福親王府，這事只是個意外，還望您保重自己的身子。”榮姑姑扶住林密妍的背，用膝蓋頂了下李福的胳膊，後者聞弦聲而知雅意地讓小福子去請太醫，結果後者的腳還沒踏出坤寧宮就被林密妍制止了。

“不用給本宮請太醫了，讓院判和女醫好好看著福親王妃和福親王，別讓他們傷心過度。”林密妍好歹是當了十年皇後的人，很快便穩住了心神，下床讓宮女給她梳妝，同時給李福下了命令：“讓禮部和內務府的人先悄悄地備著東西，你去跟楊培安打個招呼，本宮即刻輕裝去福親王府，至於如海那邊……”

林密妍只覺得喉嚨裏有東西噎了一下，閉上眼防止自己不得體地哭出來，最後長籲一口氣道：“讓老太太和太夫人同他說吧！”

“是。”李福低著頭起身，倒車似的退出去安排。

待匆忙收拾好的林密妍趕到福親王府時，入目的盡是兵荒馬亂。

按理說，清河郡主應該回林家發喪，可是下人們剛想為清河郡主收拾一番，哭到沒有淚的福親王妃瘋魔似地將他們打開，頭發散亂地怒吼道：“不許碰我的女兒，你們都不許碰我的女兒。”

小小的林珺玉被嚇得縮在外祖父懷裏，很快便將福親王的衣襟打濕一片。

林密妍讓李福他們別跟進屋，同抱著外孫女的福親王一起看著床上恍若睡過去的清河郡主，終於忍不住地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對安撫著林珺玉的福親王低聲道：“還請節哀。”

“多謝娘娘寬慰。”在政治風雲裏不動如山的福親王老淚縱橫地維持著最後一點禮節。

但相比悲痛欲絕的福親王妃，他們的悲傷根本不足為提。

半邊天都塌了的福親王妃趴在床榻邊，死死抓著清河郡主的肩膀，嚎出一縷又一縷的汙血。

“我的兒啊！別離開為娘，你不能比為娘先死。你不能比為娘先死呀！”

“我的兒，你起來看看為娘吧！”

“清河，我的女兒……你不要走。沒了你，為娘還怎麽活下去啊！”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的憋不出中間的好看內容，加速加速吧！你們千萬別拋棄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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